“你为何在此?”
玄负雪死死地抠紧轮椅的扶手,用力到指尖刺痛,才能让出口的声音不至于让对方听出颤抖:“这是我见孤峰禁地,你一个外门弟子,如何闯进来?”
被她的声音惊动,前方一身月白金袍的少年缓缓转过身。
少年面如刀削,眉眼很冷很沉,垂眸看人时总会让人心生不安。
仿佛在雾气弥漫的幽寂森林中被一只饿极了的猛兽盯住。
偏偏他右眼尾一抹暗红疤痕,更平添三分血腥气。
凛迟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女细白的小脸,偏偏神情坚毅,眼若燃火,在这漆黑的深夜中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他不答,只是将手上不知生死的人往地下一掷。
“你把二师兄怎么样了?!”玄负雪红了眼,拔出鹤鸣弓,拉弦上箭。
可凛迟只是一挥手施了结界,任凭她如何攻击都不能前进分毫。
半柱香前,她被玉简鸣声惊醒,接到二师兄苍未名的紧急传讯。
今晚轮到二师兄值守,他在值夜时瞧见凛迟神色有异,便跟上去,没想到追了几步,凛迟居然消失在了后山禁地。
正当二师兄想要追上去时,却嗅到了浓重的魔气。他担心有异,便传讯向其他弟子求援。
二师兄苍未名平日里是个正直木讷的性子,做事一板一眼,惯是不通人情。
他执掌刑事堂时,无论长老弟子,只要触犯门内戒律,抄经挨打罚跪一个不落,绝不容私情。就连素来无法无天的玄负雪见了他也要怵三分。
放下传音玉简,玄负雪差点笑出声。
凛迟被苍未名盯上,又有看这家伙吃瘪的乐子了!
从凛迟入宗门以来,她就同这家伙不对付。他刚被人从野狗窝里救出来时,连人话都不会说,见人就咬,疯狗一般,连好心给他送药的玄负雪都险些被他摁着脖子压到在地。简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从此她和凛迟一面结仇,处处作对,现下有了这么大的热闹,她怎能错过!
于是她以术法驱使轮椅,抢在众人之前赶到苍未名最后传讯的所在。
可等玄负雪一路循着苍未名留下的标记,撞见的却是倒下一地的值夜弟子,以及站在正中、手持沾血断罪剑的凛迟。
“我问你话!你伤了二师兄?!”
等不到凛迟的回答,玄负雪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再次拉弓射箭瞄准。
银箭携带流光,破空之声不绝,一根接一根地撞碎在结界之上,激起阵阵金光。
玄负雪握住鹤鸣弓的手指颤抖,弓尾上的流穗来回晃动。
这是二师兄赠她的十六岁生辰礼物。
见孤峰上修行严格,弟子除了完成日常课业修行之外还需下山除魔修缘,身为掌门亲传弟子,二师兄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在生辰之前,玄负雪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
她本以为,二师兄定然将生辰这事忘在了脑后。
只是心里难免不满,她先前看中了山海阁新出的坠饰,日日传讯给二师兄,念叨着让他送自己,可发出的简讯都是石沉大海。
也是,二师兄那样刚正冷硬的人,怎么可能把姑娘家家的细碎想法挂在心上。
可等到了生辰那夜,玄负雪听见有人叩门。
门外站着的青年一身简朴淡青长袍,身量修长,挺拔如竹,面容俊雅,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上还挂着星夜兼程时沾染的露珠。
苍未名朝她伸出手,掌心中赫然躺着她想要了很久的弓穗。
他肃然道:“小师妹,生辰喜乐。”
......
凛迟冷冷地注视着她,半晌,才哑声道:“你很关心他?”
他又冷笑一声:“修为平平的废物,死了就死了,有何值得你挂心。”
他这幅煞气肆意模样,同先前那不声不响的仙门弟子简直判若两人。
玄负雪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凛迟,你入魔?!”
回答她的,是那道她无论如何也射不开的结界突然开了。
银箭流星一般飞出,下一刻又被断罪一剑斩为两段。
魔气骤然爆发,仿佛从幽冥黄泉之下爬出的恶鬼,化作千丝万缕死死缠住玄负雪的四肢,她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注视断罪剑尖刺穿自己胸腔、血肉、骨骼、直至心脏。
周身剧痛,五内俱焚,痛楚令她双目朦胧,视线中依稀见到凛迟压下身来,呼出气息温热,同她的鼻息交织。
“记住,杀你的人叫凛迟。”
......
依稀朦胧间,灵魂仿佛出了窍,她飘飘荡荡的到了半空,却猝不及防瞥见身后跌跌撞撞奔来一人,赫然是凛迟的模样。
少年满面泪痕,双眼猩红,踉踉跄跄跑了几步,竟是连驭术腾飞都不会了。
他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口中声声似乎在呼唤什么。
玄负雪魂魄之身,听得模糊,隐约好像听见他在念着:
“不要死。”
“求求你,不要死。”
“求求......”
他泣不成声,可玄负雪只想扑过去掐死他,对着这个翻脸如翻书一样的狗崽子大声叱骂,却没来得及留意,凛迟身后兀然凝成实体的魔气。
玄负雪本能察觉不对,可勉强维持的魂魄终究消散,纵然她再想将人捉住,却身不由己地陷入黑暗。
......
......
胸口发闷,眼前一片黑暗。
玄负雪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沉重仿佛坠了铅块,她几次都没能成功。
原来,人死后所见的黄泉之景,便是这般吗?
早知如此,凛迟要杀她时她就应该奋力抵抗,决不能让他得逞!
不过就是平日里往他的饭菜里多加了几勺盐,秘境试炼时抢走他摘下的灵草,春读路过时出言嘲讽讥笑几句,谁能想那家伙居然就因此生出了心魔,还把自己一剑穿心给杀了!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
玄负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脸颊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滴落,玄负雪从混乱的思绪中抽出一丝清明神智。
怎么,死人还有知觉?
一想到死前凛迟抱着自己哭的场景,她一个机灵,猛地睁开眼——然后对上一张垂涎欲滴的丑陋魔脸!
什么东西!
身体反应比意识更快,她转身就是一滚,堪堪躲开那只魔掏心的利爪。
“好香,好香。”不断有腥臭的涎水滴答滴答从魔裂开的血色嘴边滴落,“你的血,好香。”
玄负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液体是什么,她被恶心得一激灵,用袖子狠狠擦了好几遍,咒骂:“哪来的腌臜东西!”
随即她一愣,又不可置信地挠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她分明记得自己被凛迟一剑穿心,断罪出手,震碎灵府,绝无生还可能,可如今却能跑能跳、能呼能吸,手上的温度、触感如此真实,这究竟是……?
难道,她没死?!
可再略微一扫,周遭风景并非见孤峰后的禁林,她还没来得及认清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眼前就又是一道黑影闪过,那只魔突然裂开血盆大口怪笑,就朝她扑来。
玄负雪手中结印正要施咒,身体一顿。
她感受不到灵气了。
身体有异!
可魔步步紧逼,已经顾不得她多想。
再一次结印失败之后,她被迫接连后退几步,后腰“砰”地撞上了硬物。
玄负雪回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张黄花梨木梳妆桌,桌上妆奁木匣齐全,被她撞得散落开来。玄负雪急中生智,干脆抄起一只匣子,狠狠朝那头魔砸过去。
万幸她力气虽然不大,准头却不错,木匣正中魔的额头,坠落在地一声轻响,滚落出一堆金簪银钗。
玄负雪有些意外地挑眉:金簪银钗,这该是女子的闺房之物。
举目四望,她这才发现自己现下身处的似乎是一件昏暗的宫室。
屋内雕梁画栋,陈设好不精美,正中央一张垂挂半透薄纱的四方大床,方才她便是在那上头醒来的。
那薄纱似透非透,在屋内宫灯映照下光华流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玄负雪眯着眼仔细一瞧,不仅咂舌:采自极东蓬莱海的鲛人纱,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不仅色泽流转艳丽,还冬暖夏凉,更有辅助伤者滋养神魄的功效。
再认真一看,那张雕花大床居然也是采的整块上品寒冰玉,晶莹剔透,润骨升肌。
看来布置这件宫室的人对她,或者是对她这具身体相当上心,费劲心神搜罗来一堆天材地宝,生怕她养不好伤、醒不过来。
只是不知道是谁能对她花这么大心思?师尊?还是大师兄?
窗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焦急的人声:“那只魔闯进百花殿了!那可是夫人寝殿!”
另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完了完了!尊上还在戮武门外迎敌,一时半刻怕是赶不回来了!呜呜呜呜呜若是夫人当真出了事,我还不如找条绳子吊死呢!”
先前那道更粗的声音呵斥道:“哭有什么用!尊上让你我照料夫人,等待夫人醒转,如今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你我吊死还算轻的,上下祖宗十八代都不够尊上他老人家拖出来鞭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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