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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昭没干过这种话，握着勺子的手轻轻发抖，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其实跟在先生身边，他真的没吃过什么苦，至少先生从来不叫他干活。
学着周翱的样子，临昭舀了一勺药喂到苏恒夜嘴边，可是苏恒夜没有动，药依旧淌得到处都是。
又舀了一勺，又倒了一勺。
酸痛的眼眶淌下泪来，临昭顶着模糊的泪眼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剩下的药已经不多了，几乎整碗药都没有喂进去。
“你喝啊，求你了，你喝一点，我求你······”
眼泪不断地砸进碗里，碗底的药没法喂了，周翱上前抱着他：“小公子，你别这样，恒夜先生会伤心的。”
“他为什么不醒？他不要我了是不是？他不爱我了，是不是？”
周翱没有办法回答。
临昭一直跪在苏恒夜床前，不肯走，无论周翱怎么劝，他都没有反应，像一座雕塑，铁了心要在这里等苏恒夜醒来。
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感应，临昭跪了一夜，苏恒夜竟真在第二日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苏恒夜再次体会到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悬空感，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只是头轻轻一侧，他就看见了趴在他床边的临昭。
临昭。
手指试着蜷了一下，他慢慢抬起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孩子的头发。
临昭昨晚困得不行，趴在床边枕着手臂就睡了，迷糊之中感到有人在碰自己，他动了一下，全身麻得厉害，一抬头，却是喜出望外：“先生？！”
“滚。”苏恒夜声音很轻，但临昭却听清楚了。
笑容一下消失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与愧疚，临昭不可能真滚，唤道：“先生。”
苏恒夜现在没力气想临昭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闭上眼睛，轻飘飘道：“我说滚。”
临昭昨日便哭干了眼泪，这会再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又不愿意惹先生生气，只得忍耐着，抿着唇出去了。
到底是担心先生没人照顾，临昭先去找了周翱和乔大夫来，然后静静跪在苏恒夜房门前。
乔大夫给苏恒夜看过，脉象平稳，没有什么危险了，接下来只需要好好养着。
“恒夜先生，”周翱忍不住多嘴，“小公子跪在外面。”
“让他滚。”
“恒夜先生！”周翱突然跪下，“恒夜先生恕罪，您脱离宗族的事，我已经告诉小公子了。”
苏恒夜震惊不已，怪不得，怪不得临昭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他现下没力气发脾气，只是满含责备地剜了周翱一眼。
“他不过可怜我几日，等哪天觉得我对他不好了，还不是要走？不如趁早······”
“年轻人！不要总是口是心非！”乔大夫嗔怪地打断了他。按说乔大夫也该叫苏恒夜一声主子，不过仗着年纪大，众人都尊敬他，便没有那些规矩。
苏恒夜果然不说话了。
只是，这不说话，不代表允许临昭进来，这一整日，临昭仍旧跪在房门前，没有见到苏恒夜。
傍晚时分北风呼啸，夜里“啪嗒啪嗒”下起了雨，周翱实在担心，劝道：“恒夜先生，小公子还在外面。”
“随他去。”
周翱不敢再说话，默默退下了。到了外头，对临昭又说又扯，可那孩子像雕塑一般，动也不动。周翱叹气不停，想来也只有恒夜先生劝得动小公子了。
房外有屋檐遮挡，只是风一吹，雨滴仍然会飘到临昭身上。原本风就吹得人发抖，这雨一上身，更是冰寒刺骨，难以忍耐。可是无论如何，他不能走。
他已经丢下先生很多次了，不能再离开先生。
整整一晚，临昭都跪在先生门前，风吹雨打，先生始终没有让他进去。
晨光熹微，周翱依旧先去看恒夜先生情况如何，没想到却在门口见到了昏睡在地的临昭：“小公子！”
昨夜他劝了许久，却一点用都没有，最后也生了气，既劝不动大的，也劝不动小的，只能由着他们去。
没想到，临昭就这样跪了一夜。
怎么就这么倔呢？
周翱抱起临昭进了房。苏恒夜早就醒了，也可能是没睡，看见周翱怀里的湿漉漉的小孩，不禁蹙眉：“怎么回事？”
“恒夜先生，小公子估计是在外头跪了一晚，我来的时候，他就昏在地上。”
说话间，怀里的小孩已经慢慢睁开了眼，先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随后环视四周，发现是在先生的房里，立即翻身下来，只是膝盖跪了一天一夜，再怎么也吃不住力，“砰”一声倒在地上。
“呃啊······先生······”
“小公子！”周翱忙去扶。
躺在床上的苏恒夜冷冷看了一眼，轻声道：“抱他出去。”
临昭听到这话，心脏仿佛被攫紧一般，猛地推开了周翱，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执拗着要往先生床边去。肿胀不堪的膝盖擦在地上，锥心的痛，眼泪“唰唰”地往下淌：“先生，不要······不要赶我走······”
苏恒夜别过头去，可是临昭哀求的声音却不停，直到他眼眶湿润，他的袖子被扯了一下。
临昭爬到先生床前跪着，哭道：“先生，我知道错了，是我以前太胡闹了，以后不会了，求先生不要赶我走，我想和先生在一起，我会保护先生的，呜呜呜······对不起先生······”
苏恒夜有些胸闷，喘不过气来，正要说话，乔大夫却来了，一看这场景，怪道：“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嫌活得太舒服了？”说着上前来拉临昭，发现孩子狼狈得很，“怎么衣裳全是湿的？怎么回事？周翱你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周翱无辜得很，便把小公子跪了一夜的事说了，乔大夫气得胡子直颤：“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以后不给你们治了！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还不快点起来！”
苏恒夜顺势道：“周翱，抱他出去。”
“不要！”临昭感觉到周翱两手伸到自己肋下，要把自己抱起来，他先是抓着先生的袖子，一个打滑没抓住，他又忙抓住床单，手背上全是青筋，“不要！我不要离开先生！先生不要！啊！”
“嘶啦”一声，床单应声而裂。苏恒夜心慌得难受，头有点痛。
周翱虽然抱住人了，可小公子哭成这样，他实在狠不下心。倒是乔大夫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就放在房里榻上，周翱看恒夜先生扭过头去了，便大胆把人抱过去了。
“好了，小公子，别哭，乔大夫给你看看。”
裤腿撩起来，两边膝盖肿得像李婶新鲜蒸出来的大馒头，却是青紫斑驳。乔大夫稍微按了一下，硬邦邦的。
乔大夫打开药箱，取出银针，道：“肿得太厉害了，一下揉不开，周翱你按着他，我得下针。”
临昭从小就怕银针，每回看到乔大夫取银针出来，就哭喊不止，宁可不治病不疗伤也不愿意针往自己身上扎。现下虽说一颗心都放在先生身上，可是一看到那银针，全身上下寒毛竖立：“不要！乔大夫不要扎我，呜呜呜，周翱救我，我不要！”
“小公子，别怕，乔大夫的针不疼的，轻轻的。”
“不，不！！”临昭挣扎得厉害，周翱几乎按不住他，“我害怕，先生！先生我好害怕！我不疼了，乔大夫你别用那个！”
苏恒夜听不得临昭哭，太阳穴疼得厉害，气也不顺，憋到最后，一拍床板，喝道：“吵死了！”
临昭的哭喊戛然而止，瞬间停止了挣扎。
周翱低头一看，只见小公子浑身上下虽抖得厉害，却把头埋在自己怀里，嘴里咬着食指，死死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掉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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