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某个房间内,空气凝重,宛如平衡达到界限的流沙表面,紧张感一触即泻。
【系统提示:主播所在的安全点将在5秒后失效,请做好准备,尽快寻找下一个安全点。】
【5、4、3、2、1……】
空中悬浮的荧光数字,代表人数上限的“3”轻轻破碎,四散的光点滚烫而冰冷,凝固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怎么办?”路曼忍不住发问,声音虚弱极了,“外面的鬼怪应该离开了吧?”
四下无声,没有声音回答她,只有司徒坤敷衍地抚了抚她的手臂。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状态栏,祈祷数字不要出现变化。
“……涨了,涨了一格。”
路曼的暴露度数值从76%缓缓变成77%,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她松了口气。
“刺啦——”
寂静的门外突然传来钢叉划地的摩擦声。
路曼浑身一颤,再抬头,原本停滞的暴露度像触电一样,正以令人眼花的速度弹跳起来,持续飙升,数字刷新的速度甚至难以被视线捕捉。
不过五秒,三人的暴露度就都暴涨至顶格,100%。
他们已彻底沐浴在鬼怪的目光下。
走廊里传来鬼怪保安巨大胸腔里的咕噜声,路曼的视线绝望挪移,原本可以作退路的窗外,断颈女鬼像一幅融化在玻璃外侧的扭曲水彩,紧紧直视着屋内人:“嘻嘻嘻嘻嘻……”
她听见身边的司徒坤咒骂一声,破碎的字节中隐约可辨沐朗的名字,阴沉而疯狂。
路曼深吸一口气,汲取空气中的冰凉,以强迫大脑冷静下来,从现在起她要靠自己了。
“一起跑吧,逃生几率大一点。”杜海荣抹了把汗,紧咬着牙紧盯门口。
在他们背后,一只青灰色丝绸般薄软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流进窗扇缝隙,用皮手套般无骨的手指拨开了锁扣。
“嘻嘻嘻嘻嘻……”
女鬼的声音再度响起,与此同时,三名主播如离弦之箭般,打开门冲出了房间。
路曼一脚踏上积水的走廊,灯光冷暗,鬼怪保安正在电梯附近徘徊,身影粗粝而模糊,面前是明显被他所暴力破拆的电梯外门,里面露出黑洞洞的电梯井。
那颗硕大变形的头颅缓缓扭转,三人被一双幽异的灰白瞳仁盯住。
鬼怪保安布满钢刺的躯体蠕动着,似乎在为冲刺作发力准备。
“他要过来了——”路曼感觉无形的手卡住了自己的脖子。
杜海荣是老主播,道具收藏颇多。他手腕一抖,掌中出现一只鸡蛋大小的白布鸽子。
样式栩栩如生,但它脸上没有眼睛和鸟喙,只有鲜红油墨勾勒出的层叠圆圈,像罪证的指纹,更像一只等待刺穿的靶子。
白鸽被全力掷出,拍打着布翅膀飞向走廊的另一端。
不知它身上有什么效果,一瞬间,竟然吸引了鬼怪保安的全部注意力。鬼怪倒提钢叉,摇摇晃晃地追着鸽子远去。
几人趁机按下电梯,过了一分钟,轿厢“叮”一声降落,内门开启,地垫底板上孔洞累累,十分骇人。
杜海荣率先从门缝里蹿了进去,还没等司徒坤进来,就听走廊外“咕叽”一声——
斜斜看过去,那只白布鸽子已经被钢叉穿透,发出一声刺耳的警报,然后失去了生机。
与此同时,鬼怪保安转头回身,锁定着暴露度满格、犹如黑夜明灯般的三个主播,一步步逼近而来。
“喂,杜海荣,你他妈的!”
“海哥,求求你了,把门打开吧。”
司徒坤和路曼没来得及进电梯,杜海荣先一步按下了关门键,那张憨厚的脸消失在门后,轿厢在两人眼前徐徐升离。
“铛——”一声巨响,鬼怪保安的钢叉擦着路曼的鬓发,砸落在不锈钢门框上,留下一个变形的裂口。
【系统提示:由于核心线索已被找到,本轮大清洗将在倒计时120秒后结束,请各位主播做好准备。】
虽然不知发生什么事,听到这个消息,路曼和司徒坤都神情一松,心下却沉了起来。
120秒,两分钟,足够鬼怪保安杀他们两个来回。
“曼曼,你不是有个新手静止符吗。”司徒坤软下语气,“拿出来对付它,我们就都能活下去了。”
静止符这种硬控道具相当珍贵,仅配发一张给新手保命使用,基本没有其他获取途径。
就算是司徒坤这种微型小咖主播,也攒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路曼点点头,听话地取出了那张小小的符纸。
符纸的使用说明写过,对鬼怪的效用只有一分钟左右,可大逃杀结束还有120秒,用了又能怎么样呢?
“拿来。”司徒坤的目光炙热起来,伸手就要夺,听见路曼带着哭腔:“坤哥,鸡蛋都打碎了。”
路曼的裙子上全是黏液,刚刚躲避攻击的那一滚,让她本次的送货任务全碎掉了。
鬼怪保安步步逼近,司徒坤再也忍耐不得,攥住她的肩膀冷笑道:“那你就更不需要它了。”
符纸可以硬控鬼怪60秒,到时候再将路曼推出去,不就凑够时长了吗?
如果不是为了道具和替死鬼,谁愿意带这种傻乎乎的花瓶女人啊?
司徒坤越想越得意,正要下手去抢,扭曲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他动不了了。
那张小巧的静止符贴在了司徒坤的背后,让他凝固在原地,路曼撤回手,理了理裙摆。
是了,静止符的使用方法,完全没说过不能用于人类。
“麻烦你忍耐一下吧。”路曼红唇贴近司徒坤耳朵,暧昧如情人,再也不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收起笑容,手探进包袋,飞快地取出了司徒坤的任务商品:一瓶食用油。
路曼抛下被定住的司徒坤,不顾对方眼神中的焚天恨意,飞速逃往了远方。
鬼怪保安放弃了路曼,被一动不动的司徒坤吸引了注意力,沉重的脚步渐渐停下。
所有惊恐尖叫都被堵在喉咙里,在司徒坤滞住的眼球反光中,那柄尖锐的巨型钢叉越来越大,最后化为一片血红的暗影……
“噗哧——”
#
六分钟前,404室。
林棋冰、沐朗和侯志三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摊开了刘阳的那本日记,旁边放着电梯里找到的报纸。
刘阳的第一篇日记是1988年,距离荔瑰公寓开盘还有两年时间。可以推断,她所提及的“丈夫的梦想”,大抵就是对荔瑰公寓的投资和建造。
“第二篇直接跳到了1990年。”林棋冰读道:“1990年1月,雨夹雪。离楼盘开售仅剩一个月,我半夜被吵醒,听见丈夫在和施工方吵架,似乎提到了楼层违规上报的事情。我很担心,丈夫却让我不要相信这些谣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侯志一拍大腿:“是那个见鬼的第十层楼!那个姓吴的黑心地产商肯定为了赶时间开盘,十楼没建好就匆匆收尾了!”
林棋冰顿了顿,翻过后面几页,内容都很平常:“接下来记录的事情没什么特别,就是荔瑰公寓在楼市大卖,刘阳的老公赚了很多钱还清债务,又购置了其他资产,开始高额盈利了……”
“这么说,第一篇中刘阳提到家庭开支拮据,是指她老公的生意持续亏钱,直到建造荔瑰公寓后,才大幅度扭转了这个状况。”沐朗很感兴趣,“到此为止,刘阳都没写过她患有精神疾病的事情吗?”
侯志点头:“是啊,这本日记可信吗?毕竟作者是个精神病人,没准写的都是她的妄想呢?”
林棋冰一目十行地往后浏览,接着否认道:“刘阳出现精神问题,应该是住进荔瑰公寓之后的事情,你们听这篇。”
“1991年8月,晴。夏天很热,我却经常感到冷,体检报告没有问题。我每天晚上都被噩梦惊醒,醒来后会听见奇怪的声音,白天还会忘记雯雯放学的时间,我是怎么了?”
“1992年2月,雨。状态越来越差了,我的思维模糊不清,有时候连雯雯都会忘记。我开始害怕这个家,这栋楼里有东西,我可以肯定这一点。我想搬家,丈夫却不同意,他说这栋楼旺我们家的福运。是我想太多了吗?精神科大夫给我开了利培酮,但愿我吃了药就会好起来……吗?”
听到这两段故事,三人沉默了几秒,侯志捋了捋思路:“按时间线算,刘阳母女才是公寓里出现的第一只鬼,那个时候公寓里应该没有鬼怪才对啊……”
“或许是公寓楼本身就存在问题。”林棋冰指着一处文字,“‘丈夫说这栋楼旺我们家的福运’,你们不觉得这个表述很奇怪吗?”
民间传闻中,的确存在建造房屋时,将格局或装潢设计成某种样式,以改变风水,甚至影响命运的说法。
刘阳一家的财运原本衰弱,生意走下坡路,是投资和搬进荔瑰公寓后,才奇迹般扭亏为盈的。
如果男主人吴先生用了这方面的手段,也说得通。
“这,这么做真能发财啊……”侯志惊羡道。
林棋冰用平静的声音说:“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交上好运。天地万物收支平衡,有人收获就有人付出,你不如想想,他们付出了什么?”
刘阳和雯雯双双横死,变成失去神智的鬼怪,吴先生或失踪或丧命,还有一个疑似长辈的鬼怪老妇人,守在楼梯间里日夜烧纸祭奠,惦念着给菜市场打电话,让她再也无法见面的儿孙吃上一顿饱饭。
曾经煊赫一时的荔瑰公寓,也成了鬼怪们无法离开的废楼。
“她们是比我们更难以逃离这里的人。”她垂眸总结。
林棋冰理了理表情,继续往下翻页,日记只剩最后一篇,她注视着斑驳的纸面,迟迟没有读出声。
侯志好奇地探头来看,看清楚之后,差点跳起来,下意识骂了句:“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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