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陈家舞会来得更早的是苏炳南的回归。
日里春年正在廊下刻画着苏府的营造，她已练习过多遍怎样描绘这座建筑的结构图，感到进益非常大，她想这座建筑就是她的鸡蛋，怎么画也画不腻。
不知不觉，虽坐在紫藤覆盖的廊下，日头也已有些刺眼，她停笔准备挪到画室里面去。
一阵阴沉却覆盖了眼前，春年以为是兀地站起来导致有些头晕眼花，她抬头，却发现一道锐利的目光劈头盖脸落到了自己周身上。
一个约么二十来岁的男子身着军装，长身宽肩，腰间还有配枪，胸口的扣子却松松散散地随意散开着，露出熨角整洁的雪白衬衫——一定有人每天专门为他打理衬衫才能维持这样的整洁。
他此刻脸色压抑堆积着的疲惫，嘴角紧紧拢着，眉眼却似乎从来没有丝毫的松懈，周身的气势绝非等闲。
春年可以确定，他就是苏炳南。
水仙欢快的跑上来：“少爷，少爷回来了，我这就去叫太太。”
茉莉正端着冰提子水到廊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往后一个踉跄：“炳南少爷。”
茉莉又惊又喜：“少爷，您终于回了，快去把衣服换一换吧。”
苏炳南闷闷地嗯了一声，仍是看了一眼宋春年。
茉莉解释道：“这是太太的侄女，宋春年，考上了华兰哩，平日里就陪着太太画画来着。”
苏炳南卸下了一丝疲惫，撤掉手套丢给茉莉往回走：“好，那就好好照顾着小妹妹吧。”
茉莉回头对春年一笑，连追上去。
这就是苏炳南...
春年在心里暗暗回忆着他眼角眉梢的细节，临走时他说“好，那就好好照顾着小妹妹。”，他的眼角眉梢却没有卸下防备。
他站在那里，不知已是打量了自己多久...
她能感到他不喜欢自己刻画着苏府的营造建造...
春年捏着笔，把见面的细枝末节盘算了多遍后再不去想这些，把画取下来带到画室继续画。
在画室画了有三刻钟，苏炳南走了进来，一抬眼看到春年又出现在画室，他微微地皱了下眉头，有一丝防备地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书房。
春年向他点了个头，他也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谁也没开口打招呼，苏炳南径直走进书房里去了。
再过了有一刻钟，水仙走进画室：“春年儿，太太说今天得带你上街照相去。”
春年好奇：“拍照干什么？“
水仙做了个鬼脸：”你要是跑丢了，没有照片谁找得到你，你要是在街上被拐了变成小乞丐，没有照片我们怎么找你。”
春年反驳：“画像不就行了，太太这么会画人像。”
水仙吐了个舌头：“稀奇，你这丫头挺不好骗的，太太说华兰上学的都要有生活照，你以后在学校要是表现好了登什么报没有照片别人会笑的。”
春年又嘟囔：“李白写那么些好诗，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么...”
水仙拧她的胳膊：“李白是什么时候的人了，相片可贵一张了小孩子不要不识好歹。”
春年把她的手撇开：“省得了省得了。”
水仙见她依了，开心地说：“我这就把你的洋服打包送到相馆。”
春年说：“别，水仙姐姐，让我穿那件米的旗袍好不好？天气热成这样，我不想穿那么厚的裙子了。”
水仙叫道：“我就知道你不要穿洋装，你这小孩子惯是狗肉进不了大上海的！”
水仙吵到了苏炳南在书房里办公，他重重敲了两下桌面警示，水仙吓得瞪大了眼睛赶紧转身，随即恶狠狠地丢下一记眼刀给春年：“太太说都随你，赶紧上去换上吧，照相师可是赫赫有名的外国记者，太太好不容易给你约到了这个西洋影师，她自己都没去照过西洋景呢。”
春年把水仙推开，小声说道：“快去做你的事，我省得了，小心里面那个阎王殿出来咬死你。”
水仙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即又意识到会吵到苏炳南，提起裤脚垫起脚尖赶紧一溜烟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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