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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裕菀几乎一夜没睡。
回到家里的时候，脑子尚且是乱的，等躺倒床上，一个人静下来，看着窗外皎白地月光透进来，落在地上，在地面弯折，两条射线延伸到房门边。
她回忆起很多事，从褚敏疑家那扇门开始。
似乎是的，一切有迹可循。他待她好，已经远胜过待蒋毓然的好。或者说已经远胜过对其他下属的好。
从一开始，于麟文就告诉她，褚敏疑对她意图不轨，是她一直都没放在心上。
褚敏疑除了今晚上那些话说得越了界外，他从来没有过逾规越矩的举动，隐藏得太深了。
于麟文说得对，她斗不过这老狐狸。
辗转之间，她又想起褚敏疑晚上的告白，那么郑重其事掷地有声的告白，她却听得震惊又愤慨。
他说，他是建丽出差之后才有的心思。
和于麟文说的从一开始就看上完全不相符，要么于麟文看错了——
要么就是褚敏疑是个撒谎精。
第二天一早，陈裕菀顶着乌青的下眼睑从床上坐起来，疲惫不堪地换上行服去上班。
严梓芃前两天营销了两个个人经营贷款，有些材料要去分行风险部，因为她之前做贷款业务比较多，就将她一起带去了分行。
“这个季度你和白笑的总分是支行最高的，但是拿到分行去比赛，两个都没有前三名，华行现在的意思是，支行这个季度先想办法推一个人出去做前三，消费贷款你还要学，耽误时间，所以你先做两个经营的，跟之前对公的流程比较像。”
陈裕菀瞧着她脸上的笑意，给她业绩是假的，留她业绩才是真的。
贺洁雨想挖她的话，大概传到她耳边了。
陈裕菀没多想，她这会儿精神还恍惚。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周五，风险部人特别多，总经理办公室门口让一个身型彪悍的男人堵住，从他叉腰的双臂的缝隙隐约能够看到几个人坐在待客沙发上，穿着行服。
陈裕菀看见于麟文也在其中。
严梓芃去里面打招呼，陈裕菀去找何桐析，敲敲她的桌面问：“你刘师父办公室怎么这么热闹？”
何桐析手上工作不停，看着电脑显示屏，“有个规模挺大的纤维制品公司刚刚报上来，审查员看了觉得有问题，提到刘旭尧那里，刘旭尧觉得给不了那么多，跟城南吵起来了。”
陈裕菀问:“那档案室怎么也那么多人？”
何桐析：“陶县今年巡查拿了好名次，准备申报总行的特别奖励，吴行长上来跟褚行汇报工作，今天整个会议室空出来一天，他们查档案。”
陈裕菀瞧着那几个自己有点相熟的客户经理进进出出地搬东西，那一部分的几乎是风险部人手不够来不及入库的，现在他们要自己整理了。
佳岚也带她整理过，会议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严梓芃在刘旭尧办公室里跟一众同事寒暄。像这种支行的小领导，如果业绩不够突出，那就要多到分行这边刷刷脸，不然往上走就遥遥无期。
看她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陈裕菀去卫生间洗把脸。
气色有点差，但一夜过去，昨晚上的事更像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她拧开水龙头，掬一捧清水泼在脸上，然后是第二捧，她从包里取出洗脸巾擦干净，又拿出遮瑕来，把眼底那点乌青覆盖了些。
整理得差不多，她把拿出来的东西都塞进包里，抓起包往外走。
可一转头就见对面男卫生间走出来一个人。
几乎是迎面撞上，视线也避免不了裹到一块儿去，他下眼睑那难得的疲色，很显然，他昨晚也没睡好。
他说：“你可以拒绝。”
真诚且无奈。
陈裕菀没说话。她觉得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痛斥他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思，但她说不出口。
她仍旧相信，他可能被猪油蒙了心，至少不是衣冠禽兽。
因为他曾经有很多机会可以动手，但他都没有，他的边界感从来没有让她感到不舒服，让她松懈且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虽然到现在，一切都变了模样。
陈裕菀别开了视线，顾自朝外面走。
“我会吃了你？”
她连头都不回。
前所未有。褚敏疑愣在原地，看着经过财会部门口往风险部嘀嘀哒哒跑的人，唇角颤了颤。
本来是郁闷的，她跑这么快，显而易见，也是应该郁闷的，但他此刻却觉得心情爽快了一些。
她还生着气，却没有把他当作陌生人，喊一句褚行。
或者假装无事发生，喊他一句领导。
他回了风险部。
进门，陈裕菀搬了把椅子在何桐析身边看客户经理提交的材料，她手指敲着档案盒上的目录，“这个目录也是，没有用的东西放了一大堆，有用的却要我们自己补充在最后几行，有意思得很。”
何桐析说：“总行给的模板，要不你给总行公司金融部和风险管理部打电话？”
知道她嫌烦了，陈裕菀闭嘴，委屈巴巴道：“不爱了。”
“没爱过，”何桐析终于转过头来看她，正要开口，看见褚敏疑回来，“褚行。”
陈裕菀也猛地抬头，此刻耳垂还跟着了火似的，她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褚行。”
褚敏疑颔首，只微微瞧了她一眼，就问何桐析：“陶县今年的审查材料是你批复的么？”
“是我批复的。”
“这几天辛苦配合陶县的经理把材料整一下，手上的事如果不急可以先给小李做。”
何桐析道：“好的，褚行。”
小李是褚敏疑从嘉禾那边介绍过来的，原来在嘉禾做客户经理，到这边来做信贷审查，跟何桐析是一个岗位。
他的经验很丰富，何桐析最近一段时间六点就到家了。
褚敏疑交代完，往刘旭尧办公室走，彪形大汉转身来见了他，喊一声褚行，里头的人纷纷跟着打招呼。
“您今儿没在嘉禾？”
“有要紧事回来一趟。”
陈裕菀手心一紧。什么要紧事，还劳烦褚行跑一趟呢。
又有人问：“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嘉禾现在那个对公业绩董事长还不满意吗？”
褚敏疑道：“应该快了。”
刘旭尧问：“您这是不打算回嘉禾去？我看首席的意思，是想您直接就在那儿了，原来那个调回总行去，您走了谁来主持工作？”
褚敏疑说：“不会。”他将话题带了过去，“陶县的事，你帮忙盯一下，有什么事情直接沟通，出问题打我电话。”
刘旭尧道：“行。”
如芒在背的几分钟过去，陈裕菀终于在背影消失在拐角时舒了一口气。
他当然不会吃了她，但他会吓死她，还会气死她。
她翘着腿，背靠着办公椅，目无焦距地盯着窗玻璃。三十六七的人，告白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能把人气个半死。
不知怎么，精神松懈下来，她忽然张大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眼眶涌上浅浅的湿润。
办公室里关于要不要给这个企业降低授信额度的讨论陷入寸步难行的境地，几个领导便开始聊些有的没的，说近期的重要会议和公司一再拖延的团建。
聊这个大家就来劲了，严梓芃终于找到自己能发言的缝隙。
陈裕菀看她短时间不会出来，就想着先把前两天那一笔差旅费先报销了。
在没人的工位上登自己账号提交了报销申请。
事情处理完，她拿出手机，看见“月度存款三个亿”群聊又亮起了红色的提醒。
她点进去，从最早的未读看起。
是一张截图，截图上是一个九宫格，照片并不很清晰，但照片的主人公陈裕菀太熟悉，以至于她一眼就认出来。
群里的讨论很热烈，明宝圆甚至艾特她问是怎么回事。
完全不知道蒋毓然离职的消息，陈裕菀好端端关注他干什么？
她点到公司通讯录里看，蒋毓然已经不在建丽支行的人员名单里了。搜索栏也搜索不到这个人。
蒋毓然为什么会突然离职？陈裕菀沉默了一会儿，王琪钧先走，蒋毓然也走，建丽支行的两个顶梁柱都走了，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陈裕菀是不相信的。
只能说，王琪钧是动作的决定者，蒋毓然是动作的执行者。
但这与她无关。
她比较关心，为什么钱浅这混蛋谈恋爱还瞒着她，而且，她跟蒋毓然到底什么时候一块儿的！
她立刻起身跑去了财会部。
钱浅在工位上啪啪打字，见她来，苦着张脸：“没有沈东桓的日子我要死了。”
她双手捧着脸痛不欲生，“他不在，全部活都摊在我头上，真是疯了，菀子，我快乐没了。”
陈裕菀拿出手机，打开截图给她看：“我瞧着你挺快乐的。”
钱浅直起身拿过手机，低声操了句，“忘记屏蔽她了。”
“我觉得我们友尽了，你觉得呢？”
钱浅丝毫没有即将失去一个朋友的危机意识，仍得意洋洋：“我只是想等到我跟他的感情与跟你的感情一样坚不可摧的时候，再告诉你。”
陈裕菀点点头。
她放过这女人完全不是因为她讨好的话受用，而是她比较想知道:“他为什么离职了？”
钱浅道：“他不肯说，但我觉得事情不小。”
陈裕菀：“？”
钱浅小声道：“有一天晚上，我听见褚行专门给他打电话了。”
陈裕菀：“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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