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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那年暑假，寻星被她妈妈带着去了警察局报人口失踪。
那天寻星第一次看见庄原，她一个人过来，也报了人口失踪。
寻星找爸，庄原找妈，警察从繁忙之中抽出身来调查，得知真相时嘴角都抽了抽。
*
高一刚开学，才度过初中暑假的半大孩子们在班内聊得热火朝天，女孩子们凑在一起看手机里的美甲图片，男孩子们玩得更疯，在后座又是拍桌又是闹腾，嘻嘻哈哈打成一片。
寻星戴着有线耳机，趴在桌上假寐，她昨晚没怎么睡好，虽然是回家，但到底也算转学来了新的学校，想起来还是有些兴奋因素在的。
前桌女生转过头，摸了摸寻星有些睡乱的刘海，喊了几声，“寻星？你是叫寻星吗？”
寻星忍着困倦半睁开眼，摘下耳机，撑起身点了下头。
“我叫徐倩，”女生对她打招呼，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雀斑越发明显，坐在阳光底下，看起来就很喜欢说话的样子，“你是从市里转学过来的是吧？”
寻星有些讶异，徐倩笑得露出牙齿，“县城不大，出什么事情大家基本都知道，我家离你家还挺近的呢，小时候咱俩还一块儿上过一年级呢，不过你应该都忘了吧？”
寻星确实没什么印象了，她只小的时候住在县城里，确实在当地上了一年级，上了一半就转学到了市区的全寄宿学校，那之后小学初中都是在寄宿学校，平常不回家。
“有点忘了。”
初来乍到，寻星不吝啬笑脸，她一张脸生的太冷，皮肤苍白，留着黑顺的垂肩发，丹凤眼微微一弯，显得平易近人多了，以前大家就觉得寻星长得漂亮，就是太生人勿进，可她一笑就没那种感觉了。
徐倩挺喜欢她的，“没事儿，咱俩一会儿就坐前后桌吧，身高也差不多，以后你在学校遇到什么难处，都可以问问我。”
寻星对她笑着点点头，教室里乱成一片，徐倩手搭在唇边，像是有话想问她，眼睛不住乱瞟，恰巧望见有个人从走廊低着头进来。
这人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本该都没有人注意她，但她进教室的刹那，班里热闹的吵杂当即减轻许多。
像是被一只手捂住了听筒，同学们看着那女孩进来，寻星刚缩起身子想继续眯一会儿，察觉到异样，也跟着抬起头看过去。
那女孩背着个破旧的迪士尼公主粉色书包，夏天，她还穿着校服外套，今年高一刚开学，高中的秋冬校服还没有发，她穿的还是初小的校服外套，有些自来卷的短发垂在肩头，留着刘海，戴了个黑框眼镜。
她低着头进来，又低着头找了个位置坐下，露出细瘦的脖子。
寻星许久没收回视线。
“寻星，”徐倩的声音轻轻的，眼角眉梢里藏着某种探究的兴奋情绪，“我知道，你爸爸和她妈妈跑了是吧？镇上大家都知道了。”
寻星下意识皱起眉，团体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家长如果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同学们就会以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理由去霸凌这个人。
她有些警惕，却见徐倩看着她，有些做作的叹出口气，“你也太可怜了！星星。”
徐倩忽然改了称呼，就好像她们已经是知心好友了一样，她看着寻星，
“庄原她妈妈谁都勾搭，之前开家长会就和其他同学的爸爸们眉来眼去，我妈妈说，”徐倩凑到寻星耳边，唇一开一合，“她妈妈就是只鸡。”
“鸡生鸡！咕咕咕！老鼠的孩子会打洞，鸡的孩子会做什么啊？！”
后排忽然有男同学放大了声音吵嚷开，接着，大家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全都笑出了声。
寻星勉强弯着唇角，下意识转过眼望去，庄原正坐在靠近黑板的后排，周围满是拿她取乐的同学，酷暑的天，头顶的风扇呼啦啦的转，她手里拿着自动笔，在本子上不知道在写什么。
*
傍晚，寻星预习完功课，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坐在院子里喝。
这座老房子，还是寻星爸爸留下的，寻星的父母都不是成熟的人，年纪轻轻就在一起结了婚，婚后安生日子没过几年就开始各玩各的，唯一的孩子也扔去市里找了个寄宿学校，除了平常过年过节寻星会回来一趟，其余时间一家人都不算亲近。
直到寻星的爸爸和一个在ktv认识的陪酒女卷了家里的钱跑了，过了三个多月寻星的妈妈才知道怕了，给寻星打电话回来一起找人，人是没找到，但寻星的妈妈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可能是忽然有了被抛弃的恐惧吧，她将寻星留了下来，让寻星在老家上学。
“星星......”
里屋，传来寻星妈妈的声音，女人喝醉了酒，声音还有些迷糊，“今天上学感觉怎么样啊？”
“挺好的。”
寻星回了一句，女人在屋子里嘟囔了什么，寻星没听清，她也没在乎，喝了两口牛奶抬头望天。
大概是因为父母都不着调的缘故，寻星成长的很快，也比一般小孩更要独立自主，从小到大方方面面都没有要家长操过心。
她拿着牛奶杯回屋，把杯子洗干净才回自己的房间睡下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都是在宿舍里和上下铺的同学们一起睡，寻星自从一个人睡就总是有些睡不太着。
她睡不好，没精打采，皮肤就显得更苍白了，走在上学路上，像具被迫出门的吸血鬼。
“星星！”
徐倩从后面跑过来，她身边还带着个圆脸女生，名字叫陈笑笑，寻星对她俩弯了弯眼，陈笑笑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徐倩笑着说，
“你看，我说了吧，星星挺好的一个女孩，你不用怕她。”
“怕我？”
寻星笑着问。
陈笑笑不太会说话的样子，徐倩先一步开口，“她看你长得漂亮，觉得你不好相处呢，刚才我想过来跟你打招呼，她拦了我好几次。”
三个女生一起往学校走，路上人越来越多，徐倩目光一望，忽然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啧”了一声。
这声“啧”来的十分突兀，寻星还没回神，陈笑笑也面露鄙夷的“啧”了一声。
“大早上就看见她，真晦气，是不是？”
徐倩用胳膊肘蹭了几下寻星的胳膊，寻星不大习惯和别人那么亲近，她不留痕迹的稍微离徐倩远了些，才顺着徐倩的目光往前，一眼就望见那个粉色迪士尼公主的书包。
女孩的后背很直，有些翘的发梢在空中一晃一晃，依旧穿着长袖的校服。
“就她那个丑书包，她从上小学就开始背了吧？”
徐倩跟陈笑笑用极为夸张的语气说，“她妈妈都当鸡了也不会用赚来的钱给她换个书包吗？”
“笑死我了。”
两个人笑成一团，偶尔看一眼寻星，寻星也对她们弯了弯唇角。
——有什么好笑的。
她是真的不太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在社会生活就是要融入社会，第一天上午每到课间徐倩就会带些女生或男生坐在她们这边玩，大家嘻嘻哈哈的，除了恋爱，美甲，抽烟，就是聊庄原。
庄原像是这群半大孩子们在这座小县城里寻到的为数不多的乐子，染了不明显棕发的女生翘着腿坐在寻星对面，
“我还以为庄原不会继续上学了呢，她学习又没说多好，家里穷成那样，快点辍学给家里分忧呗？”
她的声音故意放的很大，哪怕教室里都很吵，她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一个男生笑得恶意，“分忧？她怎么分忧啊？和她妈妈一样去当鸡啊？什么大鸡生小鸡，笑死我了。”
寻星手里拿着自动笔在写小题，实则心早就飞了出去，听到这句话，她笔尖一顿。
脑海里甚至想到庄原大步走过来，让他们闭嘴的样子。
快闭嘴吧。
但庄原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棕发女生团了个纸团随手往庄原的头上一扔，纸团砸上庄原的头发，又轻飘飘的落下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往‘垃圾桶’里随手扔了个垃圾一样。
寻星觉得有些不舒服。
有些反胃，可能是月经要来了吧，下节课是体育，寻星跟体育老师请了假，找了个阴凉处坐在垫子上，她捂着不太舒服的肚子，脸色显得很阴郁。
秋天，阳光炽热，桂花香浮在鼻息间，从阴暗处望去，总觉得混着白沙的操场成了一片璀璨的海，不知道为什么，寻星一眼就看到了庄原，她本来就自来卷的短发跑起步来一晃一晃的，那么热，她还穿着校服外套，跑的不快不慢，时常有同学故意撞她一下，或者是跑在她身后，不停笑着嚷嚷，
“快点啊！快点啊！跑快点啊！”
可她依旧不紧不慢的跑，寻星一边看着她的身影，一边抱膝坐在阴凉处，脸搭在臂弯间，听到了一阵蝉鸣声刺耳。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太困了。
寻星感觉有人点了点她的手背，她睡得不深，抬起头，体育老师对她笑，“寻星啊，你和那边的同学帮老师把垫子搬去器材室吧。”
“哦。”
寻星揉了揉眼睛，坐在角落睡得浑身僵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她听到大家都在前面玩，后操场只还剩下她一个，她一边伸懒腰一边走上前，望见蹲在地上正一个人在整理垫子的短发女孩。
女孩听到脚步声回过头，隔着镜片，一双棕黑色的眼睛正巧与寻星对上视线。
啊。
是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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