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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身上,言行间自然难免偏向小叔一家,器量偏狭的陈氏,一直心存不满。
但那时公婆在堂,她也担心小叔能真考成了官人,到时候还得多方仰仗,所以装也得装出一团和气来。可这种扭曲让她心里日积月累,堆满了愤懑,终究是把小叔一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让她幸灾乐祸的是,小叔蹉跎十几年,别说高中进士,就连解试也没考过这让她笃定,小叔子跟自己老公,大哥别说二哥,都没有做官的命。这样一来,她再也无法容忍小叔一家五口吃闲饭,更不要说,还得负担他们读书的花销了
那么只能分家她早就笃定这个想法,之所以一直拖到婆婆过世两年多还没分,不是狠不下心,而是不敢。她怕的是律法无情
在大宋朝,家族分家不只是家事。
本朝多次旌表累世同居的大家族,倡导兄弟敦睦不分家。当然能真正做到这点的极少,但宋刑统还是明文规定: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诸居父母丧,生子及别籍异财者,徒一年。别籍,就是户口单立。异财是析分家产。
意思是,祖父母、父母在时,谁敢分家判三年,就算父母过世,也必须到服丧期满以后才能分家,否则判一年这是为了避免父母一过世,兄弟不顾着父母丧事,光顾争家产的丑事发生。
大宋的律法,无论是制定条文还是执行方面,都堪称历代翘楚,几乎把人性都钻研透了。但条文是死的,人是活的,指望死的条文保护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侯氏虽迟迟不敢分家,却可以用长嫂的身份,肆意欺压小叔一家,稍解心中多年的块垒。
但她之前,充其量也只是不给小叔好脸色看,不给侄子新衣服穿、好东西吃,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把三个孩子往死路上逼陈家也算大户,这样对自己的侄子,脸面上难看、名声上难听。
侯氏之所以突然变得如此狠毒,是因为今年三月,也就是本月,陈家服阕,合法分产的日子就要到了。她志在必得,要分得大部分家产,因此预先让本家弟弟,先到县衙去打点。
谁知她弟弟回来说,官府的书吏给了准话,这种事很棘手,因为大宋律例反对分家析产,认为这是破坏公序良俗的行为,故而先提出分家者,反而会少得家产。而且,因为孙子孙女对祖父母的财产也有继承权,所以在析产时,官府会参照两家的口数两家没有在室女,清一色都是男丁,换言之,除了她这个媳妇之外,所有人都有继承权有继承权的口数是三比五,她家依然处于劣势。
而且本朝特殊的任官制度,使知县大人不可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坏了自己的官声。所以要是靠官府来断,她们家肯定要吃亏的。
侯氏彻底傻了眼,莫非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弟弟告诉她,现在要么让陈老二先提出分家,要么双方私下达成协议,再到官府析产只要大体上公平合理,知县大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这成了侯氏的救命稻草,她决意逼迫弟弟先提出分家,自然要变本加厉。恰好当时陈老二外出游学,她便开始百般虐待他的三个孩子就是要让陈老二一回来就觉悟,要么永远在家看着孩子,要么立即分家。
要是不小心死了一个两个,那正中她的下怀。这年代儿童的夭折率高的出奇,就算是富户,生出十个孩子,能养大一半就是奇迹了。像她生了七个,就活了两个,所以在她看来,夭折个把没成年的孩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心思陡然被个孩子道破,侯氏不禁一阵慌乱,口里喋喋不休的骂着什么撕烂你的嘴”之类,脚下却开始往外挪,不想再面对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陈三郎暗暗松了口气,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但侯氏哪能这么灰溜溜走了,她黑着脸,眼珠子咕噜乱转,希望能找个寻趁,压一压这小子的气焰。
当她凶神般的目光,落在小六郎身上时,突然发现这小崽子往后侧了侧身,不由大喝一声道:“你藏的什么”说着劈手去抓小六郎的右手。
“你干什么”陈三郎赶紧挡住小弟,无奈他自己才只十岁,哪有上辈子的力气被这凶悍的婆娘一拨,便打个了趔趄。虽然他很快站稳,但这一瞬间,小六郎被侯氏抓住了袖子。
“你放开他”陈三郎使劲抱住那婆娘的胳膊,大声对小六郎道:“快跑啊”
但那么丁点的孩子,已经整个被吓傻了。黑五郎反应过来,抱着弟弟就往外扯。小六郎的衣服,早就残破不堪,这一扯之下,袖子登时裂开个大口子,一样物事掉了下来。
看清那物事,连陈三郎都愣住了,那竟然是一根焦黄色的鸡腿
“好啊”侯氏一下子气焰高涨,她猛地甩开陈三郎,理一下散开的鬓发,如那只大公鸡附体一样,亢奋异常道:“我果然没看错,就是一窝贼小子”
“你放屁”这一声竟不是陈三郎和黑五郎,而是满脸涨得通红的小六郎,他急得都结巴起来:“我,我哥不是贼”
“还敢顶嘴啊”侯氏这种悍妇,自是得理不饶人,抬手就一巴掌,一下就打得小六郎翻倒在地,口鼻流血。
侯氏还要施展淫威出气,却听到一声愤怒的吼叫:“我去你个辣块妈妈”
“你”她一个你字还没出口,便变成了嗷的惨叫声,被陷入疯狂的陈三郎狠狠撞在肋间。
侯氏猝不及防,摔得七荤八素,陈三郎又一次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没稳住身体,也摔倒在地。
但这时,黑五郎一声低吼,团身扑上,坐在侯氏的肚子上,拳头雨点般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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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我决意不再跟大家掉书袋,所以你不会看到大段的说明文字,更没有议论文,但不代表我没有认真考据,虽然做不到全都合乎时代,但至少已经尽我所能,绝不比官居一品的真实度差。
第六章拼命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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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成人和孩子的差距太大了,尤其是一个比男人还强悍的女人,和一个不到九岁,长期吃不饱饭的男孩相比。
黑五郎闷不声,只知道将雨点般的拳头往侯氏脸上砸,虽然打得侯氏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但终究造不成什么伤害。她一定下神,就猛地两手一推,正推在五郎的肚子上,把他直挺挺掀翻,后脑磕在地上,一下昏厥过去。
侯氏刚要爬起来,就看到血灌瞳仁的陈三郎,拎着一块垒灶台的砖头,目光冰冷的站在面前。
“你住手”侯氏失声尖叫。
“住你妹呀,你怎么不住手”陈三郎骂一声,便举起砖头,猛地朝着侯氏的脸拍下去。虽然是土坯砖,但这一下拍到脸上,绝对要变成大酱缸的。
侯氏下意识举起双臂,刚挡在面前,砖头便落下来,砰得四分五裂,她的胳膊也完全失去了知觉。陈三郎一扔碎砖,开始疯狂的脚踢,他虽然力气还不如五郎,但知道哪里最痛每一脚全都朝侯氏最柔软的小腹猛踹
啊,啊侯氏被打得痛不欲生,在地上翻滚起来,口里发出凄厉的惨号,连村里人都能听见。其实陈三郎那一声嘶吼,就已经惊动了工人,他们纷纷放下碗筷,跑过来探看,远远就见一个少年,状若疯虎的在踢一个麻袋片但走近了才看到,那哪是什么麻袋片,而是他们的老板娘,陈家大娘子侯氏
“快住手”虽然都不齿侯氏的为人,但哪能视若无睹,长工们大声喝止,加快脚步跑过来。
抬头看了那些人一眼,陈三郎面无表情的一纵身,将全身力量都加诸于膝盖上,重重砸在侯氏的后背上,便听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喀嚓断骨声,侯氏不似人声的高亢惨叫,一下子昏厥过去。
下一刻,陈三郎被雇工们掀翻在地,紧紧压住,他却使劲昂着头,看向两个弟弟,嘶声大叫道:“让我看看他们,让我看看他们”雇工们面面相觑,还是鲁大叔说:“怕啥,他个小孩子还能跑得了”
四川山青水秀、四季常绿,为蜀人提供了无比优越的生存条件,而蜀人也怀着对此乡此土的热爱,去构筑自己的理想家园。在川西平原上,人与自然的和谐随处可见,徜徉其间,便如走在一幅美妙的水墨画中。
坐落在青神县城外的石湾村,不过是这幅壮丽山水画中的一角,却丝毫不给整幅画卷减色。便见它在青山绿水之间,因山就势建造,屋舍层层叠叠,掩映于近千株浓荫苍宇的百年古榕下。
村里的建筑,大都为小青瓦屋面,木穿逗结构的二层吊脚楼,竹编夹泥白灰粉墙。白灰墙夹成的闾巷间,是冲刷干净的石板路无不诉说着石湾村的富足安逸。
村里的首户,是一处规模不大但外有石雕柱础、粉墙黛瓦,内里是镂空木雕的花门窗格扇的四合院。这里曾是人人称羡的陈家,但那已经是过去时,现在人们路过陈家,听到里面传来凄惨的呼痛声,都会说一声:活该
“哎呦呦,痛死我的娘了”呼痛声自然是侯氏发出,她躺在床上,浑身包得像个粽子。她是被横着抬回来的,请先生过来一看,发现双臂骨裂、肋骨断了三根那给村里人看了一辈子病的老先生,直说她太走运了,竟然没伤到脏器,否则肯定是九死一生,哪还有力气在这里大呼小叫
至于别处,陈三郎的力气太小,没有对她造成有效伤害。
虽然逃过一死,但活罪一样难受,她双臂上了夹板,又被叮嘱必须卧床一月。可就算纹丝不动的躺在那里,每一下呼吸都会扯动受伤的肋骨,还是一样痛不欲生。就这样她的嘴还不闲着,先是咒骂陈三郎,接着扩大到小叔全家,最后直接把陈家的八辈祖宗骂了个遍。
这让一直愁眉苦脸坐在边上的陈家老大陈希世,终于忍不住道:“早就说你,凡事不要太绝,否则会遭报应的,你总是不听,这下好了吧”
“你这个杀千刀的,哎呦呦”一听丈夫这样说,侯氏登时狼眉竖眼道:“撺掇着我做恶人,现在却又来卖乖,看我好了怎么收拾你”
“好好,我不说你。”
陈希世缩缩脖子道:“那现在怎生是好,都是一家人,总不会真要对簿公堂吧”
“定要送官,我恨不得杀了那小畜生”侯氏面现狠厉道:“他险些就结果了我,绝不能饶过他”
“送官”陈希世叹口气道:“大郎眼看就要应试,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怕甚我是苦主”侯氏丝丝吸着气道:“你把我抬到县衙去,大令一见我这惨状,定会重判那小畜生”
“糊涂。”
陈希世大摇其头道:“你这样貌确是够惨,可凶手却是个十岁的孩子,大令肯定要究其来龙去脉的”
“究就究,难道我这婶娘,还管教不得侄儿”侯氏满不在乎道。
“你也知道自己是婶娘。”
陈希世皱眉道:“哪有你这样虐待侄儿的传出去的话,我陈家还有何脸面可言”人对自己的风评,总是后知后觉,陈老大不知道,自家今春的所所为,已经把老陈家的脸丢光了,还以为自己名声很不错呢。
“陈小乙,你也忒不害臊了”听他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侯氏不让了,她嗷嗷叫道:“莫非当初你不同意我要分家还是你不知道,我将那仨崽子撵到炭场去”
“我”陈希世老脸涨红道:“我以为是做做样子,没想到会如此过分。”
“我怎么过分了,你哪只眼看我过分了”侯氏不依不饶道。
“要是不过分,一个十岁孩子,怎么可能”陈希世看看侯氏的惨状,没说后半句。
侯氏却明白了,这下不让了,嗷嗷泼天的哭号道:“我怎倒了八辈子霉,嫁了你这么个刀切豆腐两面光光想着拿我当马桶,完事嫌臭躲一边”见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便知道除了顾着之外,没有受到别的伤害。
要不是陈三郎,用全身力气压断她的肋骨,陈氏肯定要下地跟她干一架的。
饶是不能下地,她污言秽语倾泻而下,也让陈希世招架不住,连忙讨饶道:“好吧好吧,你想报官,咱们就报官”
“这还差不多”侯氏这才渐渐止住骂。
“但是,你可得有计较,就算大令依法把三郎判了,县里对我俩肯定恶评如潮。到时候大郎应试,我们分家,可都是县里做主啊”陈希世加重语气道。
侯氏这次听进去了,她一边哎呦呦地叫着,一边心里盘算,盘算来盘算去,这似乎都是件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但她心里那口气憋着,不可能罢休的,恶狠狠道:“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自然不会。”
陈希世听了,知道她开始动摇,便趁热打铁道:“你须知道,只要我们不告官,便可得主动。”
“怎么讲”侯氏瞪大眼睛道。
“卑幼殴尊长可是重罪,对于这种大逆不道之徒,不论情由,都要刺配充军的。”
陈希世捏着老鼠胡子,阴测测道:“等老二回来,正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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